踏著階梯從山丘上走下,轉過山腳,迎面一條僻巷,兩旁老舊矮房。遠遠看到有戶人家門檐上拉著鬆垮的白布橫幅,上書歪七扭八的紅字:「男女 剪髮 100元」。斜對面一間公寓式廟宇,正中央深處端坐一尊紫紅臉面的神,關公吧。隔數棟房屋歧出一條彎曲的長巷,巷口赫然拔起一尊龐大的黑面七爺,在曛暮中嚇人一跳。站住定睛察看,確定這個眼神炯炯、臂膀生風的龐然巨物不是自動的。肚子開了個長方形窄口,裡面依稀有眼耳口鼻。還有,底下分明是兩條細小的人腿在踏步。
這時聽見旁邊一個聲音──來自好小的一個男人──簡扼地說:不對,同手同腳。
七爺說,他抓不到。他邊走邊咕噥,意思大約是說走出去就會對了。教練踱到街的另一邊──街往這邊歪斜──說:不對,不對。他轉頭對我──這一刻我發現旁邊停放的黑色摩托車上坐著一個著黑恤黑短褲的小伙子──說:阿擱是同手同腳。說著搖了搖頭。
這時七爺往回走了。我注視著他,感覺有一股強大的離心力隨著他的每一個步伐將觀看的我重重往外側拖甩,因而意識到同手同腳有除了看起來好笑之外的麻煩。
教練說:安捏一下子就會流全身軀汗。
黑恤小伙子接口:手會被祂打得很痛。
教練走過去把七爺攔腰抱下,裏頭鑽出另一個小男人,立刻掀起身上的白恤搧風,露出圓胖肚子,顯係廉價便當吃多了。
這會換教練示範,踏標準的八字馬步。七爺的寬大的臂膀虎虎生風左右擺盪,前進,後退,轉圈。
受教的那位跟他交接的時候,一位路過的年老男人也走過來旁觀。他操外省口音,說:也可以跳舞!
教練正從神偶中鑽出,十分不屑的口氣:不可。不可。那是三太子。這七爺有五十多公斤重。
我沒頭沒腦脫口:喔,那麼重,要不然我也來跟你們學!
三個男人片晌呆掉了,神色、肢體、言語俱寂,提醒我關於女人不可做這不可做那的禁忌⋯⋯
終於,是黑恤小伙子先搭腔,對著神──不是我──說:正邊肩胛頭落去了,童軍繩要擱重綁。
神偶露出鬆脫的真面目,教練把祂平放在地上,彎腰拉起祂的一隻手,無暇理會我正跟他們大聲說拜拜。
(20120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