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經濟學(Trumponomics)是虐待狂經濟學(sadisonomics)嗎?從目標群體對川普關稅的第一時間反應觀之,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川普4月8日在共和黨眾議院全國委員會(NRCC)的晚宴上發表演說時說,These countries are calling us up, kissing my ass. Please, Sir, make a deal. I’ll do anything. I’ll do anything, Sir. (這些國家不斷打電話給我們,親吻我的屁股。Sir,請達成協議,我願意做任何事,我願意做任何事,Sir)。
台灣媒體把kissing my ass翻譯為「巴結我」「拍我的馬屁」,但這恐怕沒有貼切抓到川普想要傳達的是什麼。
擅長操控媒體與群眾的川普,當然知道這段話會被傳遍世界。他想要藉此達成什麼效果?Kissing my ass是俚語,意思是拍馬屁、諂媚。但世人此刻正因爲他的所謂對等關稅而嚇得半死,日日煎熬,夜夜不得安眠。在這些受創傷的心靈中,kissing my ass這種重口味的俚俗用語,其譬喻性的意義環鏈(即以「親吻屁股」比喻「諂媚」)會產生斷裂。譬喻的構成,有賴語言系統與人我、物我關係所形成的記憶系統兩者之間的連結。後者即「民我同胞,物吾與也」在心靈內部的網絡,這是一個低能量運作系統。川普關稅引發的恐慌大大提高眾人心靈內部的能量位階(藉由提高可體松等神經傳導物質),使連結語言系統與記憶系統的譬喻作用無法達成,而逼使譬喻還原為其非譬喻的面目,即活靈活現的「親吻我的屁股」,使受眾益加驚駭,並令川粉益嗨。
一位台灣網友留言表示,川普讓他感受極度受辱,尤其是「親吻我的屁股」這句話。一位頗有同感的網友接話,「他還沒擦屁股」。這段對話,甚至令人產生嗅覺幻覺,彷彿聞到一股屎味。這個例子具體展示了譬喻作用退行、還原為實物時引發的詭異;佛洛伊德在著名的〈論秘異〉(Das Umheimliche,英文譯名為The Uncanny)一文中分析了這種現象。
川普以這種手法自豪,在同一場晚宴中他誇耀:「沒有人像我這麽會協商。」
他的協商手法是什麼?他如何對待客體/他人/對手?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對此我們有必要加以探究,以便知道我們的處境為何,以及可以有什麼對策。
精神分析理論告訴我們,當你面對著的人允諾你強烈到讓你腳麻逃不了的「痛快」(痛+快,形成佛洛伊德所稱的「超越快樂法則」之域肆虐著的死亡驅力),你就可以判定你遇到的是一個虐待狂。法國精神分析家拉岡則說,虐待狂的特質就在於他「知道如何做」,以便讓對方得到「痛快」。向聽眾展現活靈活現的「親吻我的屁股」,單方唐突決定對各國課以難以承受的高關稅,在在顯示川普「知道如何做」。
底下舉幾個因為川普關稅而陷入受虐狀態的例子。
日本首相石破茂說,「事態堪稱國難」,「完全不懂為何這樣」。日本汽車部品工業會長茅本隆司稱,「日本各地製造業,包含中堅企業、中小企業在內,擁有很多非常好的技術,如果因為關稅,這些技術喪失,就無法找回了,情況將非常恐怖」(聯合新聞網2025.4.4)。雖然川普於4月9日宣布「暫停」對等關稅90天,但他並未解除對進口汽車的25%關稅。經濟高度依賴出口汽車的日本,首相石破茂和汽車製造產業至今依然處於「痛快」中。
總部位於紐約的Baum Essex擁有Nautica、Betsey Johnson、Steve Madden等品牌產品的生產許可,該公司於川普第一任內把工廠從中國搬遷到東南亞各國,現在卻成為對等關稅的重災區。其財務長兼營運長Peter Baum表示,「經過80年和五個世代的努力,川普讓我們破產了。」(鉅亨網2025.4.3)對等關稅「暫停」90天讓這位第五代企業家從地獄升到前途未定的煉獄。
Beth Benikec在明尼蘇達州經營「忙忙寶寶」(Busy Baby)公司,僱用了五位員工,進口、銷售中國製造的嬰幼兒用品。她看著針對中國的關稅節節升高,不斷盤算如何因應,但高到104%時,她崩潰了。她在臉書發佈的影片中哭著說,「我為我的公司以及美國所有其他小型公司感到嚇壞了。我會失去我的家,而我無法理解這件事,我不知道該做什麼。」(The Guardian 2025.4.10) 這位小型企業主的處境有如遭遇不可預料、人力無法抵擋或理解的災厄。
這些災厄以一種天打雷劈的方式痛擊世人,讓人——無論貴為首相,或是一枚小企業主——被逼到絕境,以致理智不再管用,「完全不懂為何這樣」、「不知道該做什麼」。這樣虐待狂就可以對你為所欲為,奪走你最寶貴的東西。這是一種變態的「分離」方式。成長過程中必經的與最親愛的父母的分離(separation),與內在律法、內在自主力同步產生。但虐待狂逼人放掉珍貴之物的方式,卻是創傷模式的,會摧毀人的內在自主力。(精神分析告訴我們,他必須這樣做,欠缺內在律法的他,藉著一次次僭越律法之位以執行「分離」,而使「律法」一次次短暫現身。)
虐待狂能避則避,但是,當避不開的時候怎麼辦?如果我們換一個不同的角度進行探究,是否有可能找到不同的詮釋以幫助我們解開受虐者的枷鎖?
(20250412; 20250422)